2019年第十届财新峰会于11月7日-10日在北京举行。中国金融学会会长,中国人民银行前行长周小川出席并演讲。
今日,在第十届财新峰会上,央行前行长周小川在开幕致辞时表示,全球经济正在发生前所未有的变化:全球主要经济体货币政策等正在趋同,而数字货币带来的全球金融基础设施的构建也越来越迫切。
Libra则是最近讨论最多的数字货币。由于区块链和记账式分布每秒处理的交易笔数不高,用于零售环节暂时做不到,所以做周小川认为,Libra定位于当下效率不高的跨境汇款确实有吸引力。
但问题也接踵而至。周小川表示,既然Libra采用稳定币的形式,就有所谓1对1储备准备选择了一个篮子货币,篮子货币存在Libra协会,由该协会进行管理。出现了由于私人组织汇集起来的这样的Libra协会。
周小川提出疑问,其一,Libra发行准备金的数量究竟是怎么确定的,会不会缺乏公众性?其二,托管的钱是不是真正准备做为备付使用,还是可能安排别的使用?其三,私人组织会不会有赚取利息的动机?
以下为周小川演讲原文:
在这里做讲演或者说发表的意见,我是有思想准备的。但是我也不知道什么叫开幕讲演。总之我先看看这题目叫“开放的中国与世界”,题目很大,所以讲的题目也只能往大了讲。
我想讲当今世界主要央行之间的协调机制,这种需求正在逐渐显现。
因为在全球金融危机过程之中,以及近来都出现了有很多现象:一个是主要央行的货币政策的溢出效应比较明显,变成大家热议的题目。同时大家也在讨论如何防止下一轮金融危机的出现,如果出现的时候应该有怎么样的响应?
同时对全球很多新兴市场国家来讲,又面临着资本流动的风险,究竟应该用什么样的政策来加以应对?
此外,大家现在开始比较关心全球性金融基础设施究竟应该怎么建设?当然这个题目在很大程度上也是由于数字货币,特别是Libra的出现给大家提出了很多新的议题。在这种情况下,我们说可能越来越多的需要开始讨论作为全球范围内的央行功能,应该怎么能够更好的实现?
历史上过去央行都是每个国家自己的,因为那时候全球化程度没那么高,特别是金融方面的相互作用,相互影响也没那么大。
所以一个国家货币政策主要也是针对自己本国的价格水平、金融稳定、就业经济增长等等目标,但是这些情况慢慢的正在发生变化,所以就选这么个题目。
首先我想说中国,特别是习近平主席多次强调, 中国支持全球的多边主义。
从经济来讲,全球的多边主义,大家知道主要是三大机构:世界银行、国际货币基金和WTO。
在全球金融危机以后,首先是亚洲金融危机以后,就成立了G20部长会和央行行长会,要协调如何克服亚洲金融金融危机。在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出现以后,就把这个会议升格为G20峰会,因此到现在已经开了十几年了。今年6月底才在大阪结束了今年的G20峰会。
我们说全球多边主义里头,在机构方面,可能还需要进一步加强,现在也有不少人在议论加强全球央行之间的协调和合作的机制,增强这方面的功能。
第一个原因刚才就是货币政策的溢出效应。
货币政策溢出效应,在本轮全球金融危机过程中有两次议论处于高峰状态:
一个就是危机在克服到一定程度以后,开始出现QE的退出。
QE的退出首先从美联储开始提出这个想法,就对金融市场产生了很大的动荡,同时对很多国家价格、汇率、其他国家的货币政策以及资本流动都产生了影响。随后美联储正式进入了一个加息的阶段,这也引起了很多有关货币政策溢出的讨论。
最近由于可能在很大程度上由于贸易战,美联储又开始降息,世界上有很多国家降息,也引起大家一种讨论,由于全球之间的联系得紧密,恐怕这种共同行动是有必然性的。或者一些主要央行如果开始进入降息的阶段,全球其他经济体都必须认真考虑这种相互影响,也需要考虑自己的应对措施。
这个确实是和以前大不一样。以前我们看到各国经济增长、就业、通货膨胀的数字就差异很大。有的国家物价很稳定,甚至通缩;但同时另外一些国家,比如说我们过去若干年看到,津巴布韦还是天文数字的综合膨胀。所以国与国之间可以有很大的差别,这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你国内政策体系调整的结果。
但是现在情况就有一些有很大的变化,总体来讲通货膨胀率比较低,而且除了个别情况,个别小型经济体或者是相对比较封闭的经济体,全球都是较低通货膨胀,很大程度上具有共性。 所以物价水平作为货币政策调控的一个主要目标来讲,也呈现出共同运动的方向。
那么第二个原因,是资本流动。
可以说过去国际货币基金总体来讲还是倾向于不要为国际资本流动设置过多的障碍。还要提高全球资本资源配置的效率,出现有一些问题主要还是要求这些新兴市场国家自我评估。比如你哪个地方作的不对,比如说是不是导致资本流动的异常等。
但是这次危机到了中期以后,国际货币基金开始出一些工作论文,就开始说,可能资本流动的问题还需要有重新的考虑。原因也是由于全球化的联系的紧密、跨境的贸易投资的水平比以前大大提高。 此外,还有不少新兴市场国家出现美元化。
对美元化过去大家可能理解,比如说像津巴布韦刚才举的例子,在高额通货膨胀以后出现美元化,但是不只是那些。因为你是可以从各个国家支付使用美元的比例、存款使用美元的比例等等就是几项指标,最后来衡量一个国家美元化的水平。
我们说实际上有不少新兴市场国家美元化水平还是相当高的,也导致资本流动,同时也会引起如果下一次金融危机发生的时候,它的政策响应究竟应该是什么样的?全球主要央行所承担的责任也越来越大。
最近的冲击就是讨论全球性的金融基础设施,全球金融基础设施的定义也是更加清晰。
一种冲击就是来自于数字货币。数字货币可能一开始 试图于解决全球金融基础设施,特别是跨境支付方面的一些弱项,希望通过新的科技手段来提高效率,减少障碍。但是同时也就提出了一个问题,这样的基础设施,究竟应该怎么管理?全球主要央行在中间应该起到哪些作用?
特别是今年6月份,Libra拿出了白皮书。Libra最开始强调它的可能的有用的是应用方向是跨境汇款。
我个人觉得选择方向也是有道理的。
因为首先在目前来讲,大家知道区块链和分布式记账技术,每秒处理的交易笔数相对还没有那么高,还有相当大的距离。所以一开始如果设想这种加密数字货币运用于零售环节,实际上这个功能暂时还做不到。而跨境汇款笔数相对比较少,这个可以作为一种选择。另外,跨境汇款当前的效率确实有问题,有很多人都对其有所诟病,所以从这起步确实是具有吸引力的。
紧跟着的问题是既然采用稳定币的形式,就有所谓1对1储备准备选择了一个篮子货币,篮子货币存在Libra协会,由该协会进行管理。
就出现了由于私人组织汇集起来的这样的Libra协会,是否能够全心全意的做好公共服务,是否大家会产生足够的信心?
果然在随后几个月中,这方面的质疑的声音也越来越大。这就提出一个挑战。
我首先想说,跨境汇款问题是个问题。确实从全球的基础设施,我们现在比较依靠的主要是大型银行之间的提供跨境服务,而这些银行不见得在每个国家都有分支机构。另外,大量使用的就是SWIFT。但SWIFT从成立的时候,还是运用了很多先进的技术。但是现在对其技术和管理、治理也提出了不少的质疑。
那么我们在Libra出现的前前后后,出现了很多议论,这些议论涉及到 全球主要央行之间应该采取什么样的行动,如何提供更好的、更可靠的全球的基础设施。
IMF出了一篇工作论文提出叫eMoney,也可以说是电子货币.但是他也提出eMoney既可以是有账户和背景的,也可以是基于区块链的。但是确实eMoney要保持稳定,还是建议还是要盯住SDR。所以IMF就提出eSDR。或者是dSDR。总之就是说,还是应该由国际货币基金来管理这件事。
那么全球央行的交流机制,国际清算银行(BIS)也在讨论这个事儿,同时理清概念,那么提出了区别于央行数字货币和私人数数字货币,也就是CBDC和私人数字货币的概念。
前不久看到英格兰银行行长马克·卡尼提出了我们说是一种叫合成的强力货币。他的意思就是在概念上要跟Libra做出一定的区别。他认为这个货币是要由公共部门提供。所以他的整篇讲话中其实也讲了很多其他的关于金融基础设施的想法,思路跟CBDC也就是央行数字货币的路子也是有所接近的。
再往下我们前一两个礼拜看到了希腊原财长瓦鲁法基斯提出要由IMF接管Libra协会。
瓦鲁法基斯在G20范畴,在央行行长和财长的各种接触中,这个人还是挺有名的。虽然他当财长时间不长,但是他正好当财长,是希腊要处理希腊主权债务危机的关头上当了财长。这个人也很有意思,经常是非常反潮流地提出很多非常有争议的说法。
他提出Libra概念还是有很多好的东西,但是Libra协会应该由IMF接管,否则就不具有公共性。
人们必然会怀疑一个私人的Libra协会是否会利用会有很强的利益动机,会拿准备金托管的钱去做别的事,诸如做贷款,或者是在金融市场做其他事情。这样的话,稳定币是否能够稳定、公众是否能够有信心会产生问题。
这个也跟我本人(观点很类似),我本人就是在Libra刚发行以后,7月1号我在白皮书出来以后,7月1号我在上海交大做了一个关于基金融基础设施的发言,当时也回答了一些问题。
我们也觉得就是说Libra的这种托管,第一Libra发行准备金的数量究竟是怎么确定的,会不会缺乏公众性?第二,就是说它的质量怎么样?也就是托管的钱是不是真正准备做为备付使用,还是可能安排别的使用?第三,会不会有赚取利息的动机?因为我们在中国发现很多第三方支付,说我要搞支付,通过科技提供更好的支付,但是有的支付机构实际上眼睛就瞄着预付金来了以后可以有利息收入,也可以做其他的投资,从中获得收益。所以这个看法也都是接近的。
这方面的议论,我只是举这么几个例子说明,都会产生这样的议论。因此,他也在全球金融基础设施的建设、利用新科技、今后怎么管理的问题,也在呼吁全球央行之间应该有一个大致的一种协作机制,特别是主要央行,特别是涉及到储备货币组成部分的这些央行,以便使全球金融系统更稳定,使得大家也更加具有信心。
之所以发生这些变化,跟我们说以前各国央行都在管理自己国内的事务,这种变化,我觉得最开始所说到的全球化的进展。
也就是在近20年全球化进展过程中,我们看到贸易额的作用越来越大,跨境投资的作用越来越大。全球由于交通方便了,人员之间的交往,跨境的劳动力、旅游者都大幅增加。中国我们可以看看20年前出境是什么人数?现在每年都是超过1亿人次的出境人数。
所有这些的变化也都带来对金融市场、对金融基础设施新的要求,也提出了对SWIFT现有这种结构的质疑,还需要有进一步的提高。
其中一个原因也是因为有些国家搞了很多金融制裁,导致另外一些国家可能是试图探讨在SWIFT以外的基础设施。当然SWIFT本身也在出一些新的产品,使得像跨境汇款、跨境交易变得更加简便。
实际上我本人也始终感觉跨境的,特别是跨境汇款的不便利,主要还不是技术上的障碍,不是技术选择、技术系统上的障碍,而主要是政策和体制上的障碍。因为有的国家可能对外汇有管理,有的国家对汇出有胀,有的国家都汇入有障碍,然后汇入以后对兑换有障碍。另外,一旦涉及到兑换就涉及到全球汇率体制的协调问题,这也是当前IMF等等其他相关的内容。
大家也许有的人认为全球应该说已经有增强央行之间协调合作机制的框架。但我认为其实还是没有。
在中国可能好多人都知道,中国人民银行联系IMF,也作为MF的参与方;财政部联系世界银行,商务部联系WTO。
但实际上如果回顾二战以后,IMF成立的过程,以及IMF的章程和IMF自己定义的功能,它有全球金融系统稳定、金融系统出了问题救助汇率机制等多项功能,但是它的主要决策机制IMFC,但其中80%以上都是财长。所以所以可能在金融稳定、处理金融危机、救助等等这些问题上会起很大作用,但是还是缺乏刚才所提到的若干的协调功能。
另外,大家知道有BIS刚才说的就是巴塞尔国际清算银行。国际清算银行提供了央行之间的交流的平台。另外,巴塞尔是一系列的机构,其中包括了巴塞尔的金融监管委员会,但是在制度上和在授权上都没有真正的所谓央行主要功能的协调机制和执行能力。
所以我们可以看到BIS有时候发出各种声音,但是应该说制度上没有执行力。
再有一个就是G20从部长会议提高到全球峰会,在2008年以后大概用了两年时间,把全球的金融稳定论坛提升为金融稳定理事会,同时向G20报告。那么在很大程度上能够协调央行在金融稳定方面的职能。但是货币政策协调和金融基础设施方面仍旧是很不充分的。
我这里顺便说一下,我们在跟美联储打交道,那里有很多朋友私下都说到,美美联储公开市场委员会讨论的时候,实际上很多理事、主席、副主席对国际问题都非常的关心,实际上他们政策制定的时候也会考虑到刚才所说的政策溢出效应和对全球的影响。
但是一旦正式提交说明,特别是向国会提交声明或者对外表发表讲话的时候,他是非常明确说美联储的职责只对美国负责,不对全球问题负有任何责任。这当前的现状。
我认为向这方面的走还只是开头,今后还会有很长一段的距离。但是我们可以从刚才提出的几个方面,甚至大家也可以从研究的角度发现更多的角度来判断,如果我们立足全球多边主义,并朝着方向去发展的话,还需要有进一步的进展,才能满足我们如何应对像今天的题目,开放的中国与世界这样的大题目,
我就在这里给大家介绍一点不成熟的想法,说错了请大家批评,谢谢。
本文来自,仅作分享,存在异议请联系平台删除。本文观点不代表刺猬财经 - 刺猬区块链资讯站立场。